第51节(4 / 5)
开杀戒了?”
陆昭垂眸,语气中亦不辩心思:“所谓谦和,无非是减阻于道中。但若要攀登高岸,前必有崎岖险阻,后必有惊涛巨浪,倒不必执谦以仄步。”
“殿下何故只身至此?台中,两宫,如今并不安全。”陆昭心中有些疑虑,如今兵事千钧一发,南北军俱不在太子之手,连贺祎入台省都要找班剑宿卫以保安全。太子国之储君,孤身在台城行走,实在不妥。陆昭还是想提醒一下元澈,以她所掌握的信息,保太后是有易储之心的。
“明后两日休沐,我想送你归家。”元澈的手划过诏令的纸脊,隔了许久才道,“我并非孤身,你不必忧心。”
待他将文移一一阅过,最终道:“台中目前有我,若你有意军功授田,可以安定郡单设令立诏。” 自大魏以降,战争善后多以将民众直接编入军籍,设屯安置为主。如此,地方官员政绩得以彰显,人口又不如世族之手,且朝廷还可以借此机会掌握更多的人口与土地账目,简单明了,两全其美。只是如此,这些人也不免要世代为军,未免可怜。
然而政治本身并无感情可言,权衡利弊才是根本,设立军屯是元澈此时所能够选择的最佳方案。至于军功授田,单单安定一郡,对于他来说倒算不上什么侵害,他倒也乐意为陆昭的提议开个后门。
两人默契至此,已无再多言语,元澈看了看窗外的日头,此时离日落尚早,遂笑道:“做戏做全套,我既替薛琰出了头,总不能不罚你。”旋即指了指书阁中一卷《诗经》,道,“你自己挑一卷来读吧,读够一个时辰,再送你出宫。”
陆昭走到阁前,观览品目,旋即抽出一卷《郑风》。
元澈不知陆昭目的,只觉得双颊微热,心中慌乱一阵后,不得不重新拿起一封诏令掩面而读,语气佯装不悦道:“郑声乱雅,陆侍中难道欲为郑声之恶?”
陆昭慢慢展开数卷,语气中颇有一分清正自辩的口吻:“孔子删诗,曾有郑恶之语。自后,桓王罢郑公王政,郑公不再朝天子,亦不为天子张目。周天子怒而发动战争,却三军尽拜,终为郑公麾下祝聃射中肩膀。岂不知天下大乱,始于郑恶之语?”
她说完,元澈亦想到数年前曾在她婢女安禾面前说此语,想必如今早已流传到她耳中,此时只觉得又气又笑,瞥了她一眼后,继续道:“陆侍中妙辞。既如此,便继续念罢。”
报了长久以来的言辞之仇,陆昭也索性脸皮厚了一回,温言诵读起来。
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凊扬婉兮。”
田野中的蔓草,上缀莹亮的露水,原本毫无铺陈,毫无晕染,仅仅如白描一般最普通的水墨画卷,却仅仅因那一句“有美一人”,便觉有清风生,明月照,千般文采,万种风流。
此时深红色的夕阳已至宫墙尽头,透过窗纱,投至檀郎谢女的面颊上,好似酡红,难以分辨。
水厄
杏园内的凉亭里已添了茶盏, 魏国时饮茶汤,尤其在汉化改制后,风靡不下北地酪浆。荆巴茶农采叶制饼, 以米水浆洗,制汤之前取出烧至赤红色, 再从器皿中捣成粉末。只是饮茶时, 北人多加葱、姜、橘皮、盐、奶等调味,以压水中的杂味,相比南人饮茶
追求苦仄回甘、冲雅清淡, 不喜欢的人多将其称之为“水厄”。
此时的元洸便颇有水厄临头之感,他的饮食习惯早已随出质时有所改变, 有时他真想去问一问同病相怜的陆冲,这碗茶汤他怎么能下的去口。
而跟随陆昭的女史在前往凉亭后, 原本在中书所发生的一切,也与茶汤一样, 经过葱姜调之后,宣之于女史之口时, 口味大变。
薛琰闻此事时行动拖延, 面见陆侍中后,对三辅粮草的态度格外坚决。陆侍中据理力争而不能,即便是隐言贺氏与薛氏一体之语, 对方也不为所动。最后太子至,以其尊位面斥陆侍中,驳回诏令, 又以墨污其裙。至于最后如何罚则, 女史并不知晓。
贺祎面色忽作惨白,汤盏在手中扣着, 发出清细的碰撞之声。调粮之事本身并不大,但若连系到崔谅的方镇、元洸以诸侯王的身份仍留在都中、太子在边境未定时忽然回朝,实在太容易引起各方遐思。再加上近日贺家与薛家的龃龉,层层叠叠,给人一种几乎酿成巨变之感。
身为贺家的族长,他诚然希望家族鼎力于关中,霸于朝堂,这是关乎利益的选择,更是关乎生存的选择。如今以贺家之高位,即便自己有心隐退,也必将遭受反噬。这样一个反噬的过程可能是数十年,也可能在一夜之间。因此他自居丞相以来,步步小心,必求稳妥。
然而在巨大的家族之荫下,也不乏个人在政治上的不同诉求。即便他如今身居丞相之位,乃家族利益之最重者,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家族所要捍卫的全部。门阀政治,自以宗族为重,但每个族人也是一个独立个体。如同艨艟巨舰,但巨舰周围亦不乏走舸小船。而以小船为中心,每个人所掌握的政治资源与人脉亦如同一具具桨橹,左右着小船前进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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